第五十八回教子(下)-《红楼之韶光如梦》

    “天子门生,王家嫡子!”父亲似乎还是头一次和自己这般见外,可这八字却像是千钧重担一般压在了王攸的肩头。王攸双眼微红,但这一回他并未向那天雨夜那般怨天尤人,真正让王攸迟疑不决的问题是宫里那位希望自己结党吗?

    “求文!”王子腾提了一声,“这是圣孙所书,陛下所赐吧!”

    “是!”王攸心头大震,慌忙应道。

    “那日雨夜,我和你说此二字并无深意,只是表面意思。莫非你到现在还未参透?”王子腾有些失望的问道,眼前之少年素来心事太重,加之江南一行碰壁无数,养成了瞻前顾后的毛病,少了以往的果决,凡事趋利而避害,久而久之下去,只怕更容易行将踏错。

    王攸诚实的摇了摇头,自打那日回来,他未尝没有抽空来梳理事情的原委,可每每临到关键之处,却好似有一堵无形之墙将他拦下,不得寸进。他又不好将此事说与妻子黛玉,以免她担心挂念自己。再加上现如今自己被削官罢职,许多事也不像往日那般好打听了。

    这也正应了王子腾方才所说的无党无派,孑然一身,在宦海之中乘一扁舟,上下沉浮,直至船毁人亡。

    “陛下这是在为圣孙的将来铺路啊,而你王文泱与圣孙年岁相差不大,倘或能好好培养,未必没有直入内阁的那天!所以陛下才会有了那句‘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的感叹,君臣即父子,你又是天子门生,是今上钦点的探花郎,陛下是君父的同时,同样也是你的恩师。而你身为臣子,身为门生,试问你做了什么?金殿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与天子打擂台,耍心机,参折子,只为谋一家之私,其后登闻鼓响彻禁宫,国孝期间我王家屡屡生事,再算上你江南一行,那一千四百多万两的税银用的是咱们王氏的海船,更关键的是你将薛家推到了明处!你现如今还以为自己是为公心,为朝廷,为陛下吗?”

    王子腾的话说的王攸是冷汗涔涔,心中更是后怕不已。原来自己的小心机皆被王子腾看破,既然如此,那宫里那位想必也是清楚不过,可天子还是饶了自己一命。

    难道真如王子腾所说的这般简单?单凭区区两字就能.......

    多次面圣,对于天子,王攸始终是畏惧,就连老师林如海临终之际也哀叹圣心难测,天威难测。

    老师的下场如何,他王攸从未忘记,至今仍历历在目,他不能重蹈覆辙。

    是故王攸不能认错,否则岂不是将先前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半点意义都没有了。

    “父亲!”王攸的声音低沉,他将手中的名单重重的拍在一侧的案几上,起身问道:“你认为我做错了?”

    “若非王巳从北疆快马回来,与我说你在北疆战败,又命在旦夕,我何以方寸大乱,何以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于金殿之上遭人痛骂,坐实‘不孝’之名,圣心本就难测,可咱们头顶的那把剑从未离开半步,你让我如何做?我救您还有错?若无此举,您觉得您能安然回京吗?三年!我有几个三年能等!”

    “江南那一千四百万税银,我除了用咱们自家的船,还能用谁的?甄家那头?市舶司?织造局?我无党无派,屡屡碰壁?呵呵!哈哈哈!若不是您在云中大捷的消息传至江南,使得得那些在南面作威作福的王家人不得已低头,令天子忌惮,才让天子不得不急召我回京,以我为质,以防不测。还有薛大哥的事,当初贾雨村出任金陵应天府知府时判的那桩糊涂案子,您敢说您当时没插手吗?”

    “我当然清楚得道者多助道理,可您忘了去年五月间圣上御赐鹤羽扇时的圣谕,其上言曰:‘公瑾之风’,又其后您在金殿之上被参,有人拿我学习骑射为由在陛下跟前进言,您当时又是如何辩驳的。说我效法古之先贤,君子需通六艺,彼时圣上开颜,也称道极是。既是效法古之先贤,又以君子行事,那就更应该明白‘君子群而不党’的道理。假使天子想让我做一个孤臣,一个纯臣,那您当下此举岂非又犯了陛下的忌讳。还有这份名单,未尝不是罪证!”

    “我都说了我被削官罢职是心甘情愿,难道这也是我为自己谋私不成?”

    王攸大声的据理力争道,争得是面红耳赤。

    “薛家的事您都能插手,为何我不能?”

    “放肆!”王子腾心头蓦地升起一团火,运力一掌直接拍在了书案上,叱道:“顽固不化的孽障!你知道些什么?”

    “金玉之论!”王攸咬牙切齿的回道,“还有我在姑苏见到了史家二老爷忠靖侯,那本应该属于贾家宁国府的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又是如何到了咱们家,到了您的手中?”

    王子腾怔了一下,不料王攸继续呛道:“您究竟要做什么?或者您和姑母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别和我说什么为了王氏一门,什么公心私心,若按照您的说法,您在这些事上难道就没私心吗?”

    “我将薛大哥安排至运载税银回京的船上,不瞒您说,我确实有自己的打算,我赴任江南道前,就和你说了要小心贾雨村,可您又是如何做的?他们又是如何做的?其实在我得知此次北上押运粮草的主官是贾雨村时,我就预料到要出大事!现如今看来,不正是这样吗?所以父亲,我倒想问问您究竟想把王氏一门带往何处?家门盛衰荣辱皆在于您,而非我!至少当下不是我!或者您可以选择仁大哥,那个位置本就是他的,不是吗?”

    “住口!住口!”王子腾紫胀着脸,已是恼羞成怒,厉声吼道。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

    “你的意思是不听你的,王家就要完了?”王子腾冷笑道。

    “您大可一试!”说罢,王攸眼睛一闭,听凭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