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恶魔的交易(下)-《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下》

    “对于心理健硕的无赖这一招当然没用,但对于一些七窍玲珑——也叫玻璃心——的心理疾病患者而言,仅仅是辱骂和言论威胁也足以让他们陷入自我怀疑乃至自杀。假以时日,如果国家之间将这一招应用于国家级武器之上,开发出无比庞大的大喇叭,对着邻国天天骂街,想必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因而科学家注意到,好像在某个时刻起,骂人也被禁止了。原本想要喊出“草泥马”的人,只能喊出“小熊猫”或者“要抱抱”。这使得科学家的研究出现了巨大的阻碍:在论文里,都没有办法你要提及的那句脏话,只能用繁复的描述概括为:‘这句脏话接下来仅仅从研究意义上描述,不具有任何针对性和敌意的表述为:和你的生理学亲属发生一种类似于生殖行为的性关系。’”

    说到这里,麦德妮斯嘎嘎笑了起来,气得戒律王狠狠瞪了她一眼,但也拿她没辙。

    笑够之后,麦德妮斯才继续说下去:

    “于是有科学家发出警告:请求人类不要再擅自开发能够杀掉别人的办法,以免魔鬼的世界和平力场继续进化。比如,核电站就是被一群叫嚣着窃取核废料铺在别人家帮别人养生的人,弄得彻底无法工作的。如果再失去火电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此刻,法律已经失去了约束力。“世界和平”,因而没有暴力,因而没有任何办法逮捕或者监禁一个人——要不然一个国家可以把敌国所有人都关进监狱。所以不少热衷于暴力的人无所束缚,自由自在地考虑着怎么在这种世界和平中发起人与人的战争。

    此时,人类有限的语言已经被严重压缩,因为脏话是层出不穷的,说不了一种可以利用同音字,同义词,乃至一个完全无关的方言词汇强行代替。而一种脏话一旦令某个人产生负面情绪,就会导致这个词无法使用。“草泥马”会换成“甘霖凉”,再一路替换成,“透恁叠”,“你奶奶滴”,“呵呵”。到最后,人们叫自己的母亲都得直呼其名,因为“妈”早就是屏蔽词了。

    那些异想天开的暴力天才们仍不放弃一丝的战争希望。有一天他们恍然大悟,世界和平甚至会屏蔽侮辱来照顾抑郁症患者,那他们直接拿自杀威胁不就得了?

    “敌国人听好,如果你们不排队跳下悬崖,我们就全部自杀!”这种战争武器很快在人们脑中成型,又很快在现实中失效,因为当某个人真的付诸实际准备下地狱的时候,却发现刀根本划不烂动脉。那人紧接着咬碎了嘴里的氰化物,被一股子杏仁味苦到痛哭流涕,却仍生龙活虎。

    “无法自杀”实际上的效果远比听起来可怕。有一个不幸的老人刚刚到达瑞士准备进行安乐死来结束他持续三十年的剧痛,注射进去好多针的剧毒药物仍然活着。他疼得打滚,用头撞墙——却因为世界和平导致撞墙都毫无感觉。据他说,那一刻只有肝部的剧痛无尽持续,仿佛宇宙中一刻不熄的太阳。

    这一消息对于心理疾病患者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自杀不是一种目的而是一种工具,用来逃避此刻无尽的痛苦,或者让眼前恼人的处境戛然而止。但现在因为死不了,他们只能在无尽的自我摧毁中等待自己漫长的寿命到达尽头。

    好在一些乐观的科学家决定利用这一点,他们跳进岩浆,飞向宇宙,还不带任何防护措施。很快他们就后悔了,虽然不会死,但炽热和窒息仍会永远折磨他们。

    我们可爱的战争狂们仍旧不嫌够。在自杀之前,他们就提出了靠饥饿把别人饿死的策略,比如抢在敌国收获之前偷走他们所有的庄稼。对此,魔鬼给出的答案是人们不再需要饮食。让生物学家和医生们发疯的一幕出现了,一夜之间人类进化成了能从诡异的亚空间中不断汲取能量的物种。

    法学家则让魔鬼把对人类行为的限制推到了极致。世界和平意味着没有暴力,没有暴力意味着没有人可以用物质力量影响别人——否则任何手段都可能会让别人产生不快。由于目前人们已经死不掉了,暴力的定义不得不走向广义视角,那就是任何强迫别人的意志屈从的手段,都应算作暴力。没有办法用物质力量影响别人,则实际上让人们变成了彼此仅仅可以相互看见的幽灵。什么也做不了,要不然,哪怕只是一个温柔的抱抱,也会被战争狂们利用:可以派遣几万人抱住敌国的领导者,让他在“温柔”的闷热与汗臭中签署领土条约。

    再回顾一眼如今的人间,可谓是地上天国。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国家,没有分歧,所有人都跟鬼魂一样徘徊在世界上,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任何试图驱动物质的手段都被禁止了,人们见面,只能彼此挥挥手,连话都说不出口——绝大多数语言已经被人当脏话用过。

    无声的世界中痛苦并未缺席,幽灵一样的身体虽然不会受伤或者死亡,但却会生病,会老化,会让神经系统感受到疼痛。尤其是心理状态更成问题,有一些人已经在痛苦中彻底麻木,变成双眼空洞无神的魂魄,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躺在名为身体的棺材里。

    世界和平意味着没有暴力,不过直到此刻人们才终于意识到一个悖论的存在,那就是暴力可以被禁止,但恶意是无法禁止的。一个失去暴力而仍有恶意留存的和平世界,未必比地狱好上多少。

    暴力不过是恶意的工具,就像两个彼此极度憎恨的人,夺走武器,他们会用拳脚互殴,切断手脚,他们会用牙齿互相啃食,夺走身体,他们会彼此咒骂侮辱,哪怕只剩下两颗空荡荡的大脑,也还要努力掌握心灵感应,好将恶意投射进对方的心中。

    这种比喻并非虚言。就在地面上化作幽灵国度,人们除了彼此可以看见以外什么也做不到,万千魂灵在忧郁麻木中漫无目的游荡的绝望时刻,仍旧有几个最杰出的军事家想到了最后的战争策略:他们可以用肢体语言,摆出骂人的词汇。

    砰的一声,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因为彼此看见也可能引发暴力,所以,他们连看都看不见了。

    阳光温暖,芳草如茵,世界空空荡荡,这下,真的世界和平了。

    呐,这就是有关恶魔交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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