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勃尼岛的岛主,自然就是袁承志了,此人在三十年前便已是中原武林盟主,以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威震黑白两道无人能及了,时隔三十年,却也只是五六十岁正当打的巅峰年纪,只怕是谁也不知他今日武功已经高到了何种地步了。 然而他武功虽然高超, 威德也足以服人,但要论阴谋诡计,权谋韬略,却又自认不过是中人之姿了,甚至可以说,此人除了一身天下无双的武功之外, 其他方面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甚至很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 好在他向来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这位女弟子素来足智多谋,从来都是引为智囊,见她出声反对,自然问道:“惜手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妥,陈总舵主,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平日里我们这岛上的老爷们因为都没剃头,所以但凡是要回中原办的事情也一直都是我来跑腿的,与陈总舵主您也打过许多交道了,尤其是不久之前,您曾请我演戏,出面用我这些许名声保下了您的得意弟子刘大炮。” “是,还要多谢何前辈的高义。” “出个面子而已,倒也算不得什么高义, 只是我看你那弟子有诸葛在世之谋, 腹中韬略也是老太婆平生仅见,贵会意图反清复明, 只怕却是要仰仗此人了。敢问总舵主,此人现在,依然还是潮州知府么?” 陈近南闻言,却是先四下寻摸了几眼,见此时这厅堂之上人也不算太多,且这帮人远离中原还各个蓄发,应该问题不大,最关键刘大炮的这个身份在湾湾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人家清廷内有太皇太后的亲自作保,这种谣言传得越凶,清廷也只当是对手抹黑,于是叹息一声道:“他……不是潮州知府了。” “暴露了?” “升为潮州总管了,兼领内阁大学士,从二品,节制潮州水陆三军,专司负责清廷海贸诸事,这次与荷兰人谈判作为代表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齐齐大震:“什么?清廷开海了?那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做贸易了?” “这么说这个刘大炮还是自己人了?” 何铁手又问道:“既然这这所谓的请荷同盟,是您的弟子在主持作为代表,那您又是否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呢?” “不知,收到消息之后,我直接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问问他。” “那这就奇了怪了,莫非陈总舵主您以为,您的这个亲传弟子会是和荷兰人蛇鼠一窝的人么?您这位弟子素来智谋深远,你们天地会自己也说他是鬼神之谋,这条所谓的清荷同盟既然由他所主导,那么这同盟条款到底会谈成什么样?他又会不会在其中留下后手?如此盲目的就要结盟出兵对付荷兰人,会不会反而误了刘大炮的算计?” 袁承志闻言都有点诧异了,问道:“惜手你很在意这位大炮小兄弟啊。” 何铁手干脆地道:“若当今中原神州,还有半分反清复明的希望的话,恐怕必是此人所引领了。莫说他一个杀官冒替的反清兄弟,就是天潢贵胄,在如今清廷上做到他这个位置还握有实权的汉人又有几个?” 陈近南闻言,心知搪塞是肯定搪不过去了,索性也就坦然道:“我来之前确实没再去见大炮一面,毕竟此次来访诸位前辈非是我天地会的私务,而是延平郡王亲自交代的公差,再说我深知荷兰人之恶,诸位亦当比我更深知荷兰之恶,无论是何种算计,咱们将荷兰人赶出去,总不可能是错的吧?” 众人闻言,却是纷纷点头,要知道这帮人以前虽然都是义军,但离开中原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多年里一直与荷兰人作战,导致他们现在对荷兰人的恨意已经丝毫不在满清之下,甚至是犹有过之了。 何铁手却道:“这么说来,只怕是您的这位徒弟,与延平王之间已经是颇有矛盾了吧?毕竟若当真如你所说,清廷以潮州开海的话,这冲突,恐怕很难避免得了了吧。” 陈近南闻言,却是干脆沉默不语。 “看来我说得没错了,眼下这延平王与刘大炮已经是水火难容之格局了,想必陈总舵主夹在这中间,忠义难以两全,颇为为难,这般去对付荷兰人,只怕大炮是完全不知情的是吧。” 这会儿众人也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袁承志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此事要做,却是还需要先行问过那刘大炮的意思了是么?眼下,这延平王府与他刘大炮只怕是与翻脸也相差不大了,莫非你要我不去支持延平王,反而去支持这个大炮了么?” 何铁手道:“我与大炮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们却有打过一个赌,他与我说,他料定鞑子皇帝会因不满三藩之花销而决意撤藩,两年,两年之内三藩必反,再请问陈总舵主,您来之前,可知道此时中原有什么和三藩有关的消息么?” 陈近南实话实说道:“确实是有,尚可喜自请撤藩,希望留长子尚之信继承王位留在广州,但鞑子皇帝没同意,而是下旨意要他们父子二人一同回辽东,吴三桂与耿精忠大感惊惧,已经纷纷上书,自请撤藩,就看这清廷最终是挽留还是就坡下驴的同意了。” 何铁手闻言低头想了想,道:“也就是说三藩到底乱不乱,近期应该就可以见分晓了是吧,总舵主,师父,这足以说明这刘大炮的神妙之处啊,如今看来,这刘大炮的推断确实是有着几分可能啊。” “所以师父,诸位,咱们当年远避这勃尼大岛是为了什么?师父,您当时离开中原的时候可是曾经说过,咱们只是暂时退避海外,待局势有变,还要再回去献身报国的,您与沙天广、程青竹等豪杰可都是约好了的。” “帮延平王,或许确实能赶走这些荷兰红毛,咱们的日子也确实还可以好过一点,可是依我看,延平王府纵使是再怎么发展,也只有海上称雄之能,怕是已没有光复神州之望了,而刘大炮,以此人之智计,心机,和现在他所处的位置,若三藩当真能反,未必就没有定鼎天下之望,未必就不能让这天下有变啊,师父,我想家了,今年我已是奔六十的年纪了,咱们都老了,我好想回家看看啊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