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极品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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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毕,王爷率先起身鼓掌,接着王爷夫人、赵云湘、浅玉、碧琉都如梦初醒地跟着鼓掌。瑾嫣微微一笑,站起身子,轻轻作揖。这是她赢回来的尊重,此后定不会再有人嚼她的舌根。

    她的神情谦和从容,眉目之间却带了些落寞,定是看见了昀骞离去。唉,果然多情自古空余恨。

    之后王爷邀苏瑾嫣在府中当琴师。我甚是欢喜。最近昀骞总不去望月楼,苏瑾嫣基本没机会与他碰面,此刻入了王府,朝夕相处不是问题。

    夜晚回到房间,踏雪抱着寒梅坐在我床上,双腿悠悠地晃,看见我之后居然主动笑着和我打招呼:“你回来了?”

    我道:“我这么大个在这里,你说我回来了没?”

    它摸着寒梅的头,对我嘿嘿傻笑。寒梅的毛已经洗干净,毛色雪白,卧在踏雪的腿上。我解了长发,笑道:“和好了?”

    踏雪用力点点头,笑得像朵灿烂的菊花。我忍不住拍它的头鄙视道:“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模样,芝麻大点的事你高兴成这样。”

    它继续嘿嘿傻笑,居然没有反击。

    和好如初总比针锋相对要好。我笑着坐到床边,突然看到窗外一个鬼影悠悠然飘过,赫然是雨汀夫人的脸。

    当初我亲眼看着黑白无常将她带走,此刻她怎么会又出现在此处?我直觉有些不对,头发也来不及束,便匆匆穿鞋出门。

    鬼魂飘得不快,拐左拐右走入桃花林。我正准备跟过去,肩膀忽然被拍,吓我一跳。昀骞站在我身后,眉间是个“川”字:“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指指前方。

    王爷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旁边放着一个酒壶,看着桃花林微微出神。那鬼魂飘过去,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王爷警戒地转头,忽地愣住。

    我打心里佩服他的心理素质,若是寻常人,八成会大喊一句“鬼啊”,然后倒地。

    离得有些远,他们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清。只瞧见“雨汀夫人”梨花带雨,王爷一脸心酸地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昀骞就在我身边,聚精会神地往前看。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淡淡香味,一丝一丝钻到我鼻子中,我没由来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不着痕迹地往外挪动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那是不是我娘?”

    我严肃道:“那时候我和偌然踏雪亲眼看着你娘被黑白无常带走,地狱应该不会出这样的纰漏,那鬼多半是幻化成雨汀夫人的模样,想要迷惑王爷。”

    他皱眉道:“那爹岂不是会很危险?我们还在此处做什么?”

    我道:“现下尚不知道她有何目的,贸贸然出手,万一她挟持王爷,我们会有些麻烦。而且,鬼怪之事该如何与王爷解释?”

    他思索片刻,点点头:“那你打算如何?”

    我道:“我们走近一些。”

    昀骞自幼习武,贴着桃花树朝前走,半点声音都没有,让我再一次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属耗子的。王爷携了那女鬼的手,说着绵绵情话,眼中微微有湿意,将女鬼搂在怀中。

    她被他抱着,脸上缓缓泛起一个邪魅的笑,指甲瞬间变长,凌厉地往王爷背后插去。昀骞立刻站出来,双指夹着一张符,打到她身上,出手快准狠。她惨叫一声放开王爷,跌倒在地,符在身后嗞嗞地散着白烟。

    王爷脸色煞白,将那女鬼搂在怀中,着急道:“雨汀,你没事吧?!”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昀骞上前一步,拔出长剑,直指女鬼的咽喉,语气冰冷:“爹,她不是娘亲,她幻化了模样来骗你。”说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又夹了一张符,毫不犹豫地往她身上拍去,速度极快。女鬼惨叫一声,恢复原来的面貌,原地遁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赵昀骞冷哼一声,收起长剑,伸手去扶王爷:“爹,你没事吧?”

    王爷似乎受到了惊吓,赵昀骞这一扶居然没能扶起来。他怔怔地看着空了的怀,双唇微微开阖,眉目间不是震惊,而是浅浅的落寞。

    夜风细细地吹,桃花的枝桠轻轻地摇,花瓣飞入亭中,落下一抹嫣红。王爷坐在亭中的长椅上,许久才缓缓道:“……她方才说自己是雨汀,死后放不下尘世,特地回来看本王。”

    我和昀骞默默不语。

    他继续道:“本王心中明明想着,怎么可能呢,人死怎么可能还会有鬼魂呢,身子却不自觉地相信了她的话。”

    女鬼擅长摄人心魂,找到人内心最柔软处,再幻化了去骗人。王爷在心中否决,还是情不自禁地相信,可见他有多爱舒雨汀。

    此情此景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王爷片刻之后微微一耸肩:“大概是本王太想念雨汀吧。”说着转移话题,笑着瞧向昀骞,“骞儿的武艺进步了不少,连鬼都怕你。”语气含了几分自豪与骄傲。

    昀骞道:“只是刚好看过这样的一些书罢了。”

    王爷对此似乎有些兴趣:“哦,你是说,驱鬼的书?”

    “嗯,梓笙是阴阳师,教过我许多这方面的事。我闲着也翻过一些古籍,所以才会用得比较顺手。”

    赵昀骞居然也有谦逊的时候。王爷有些惊讶地看向我:“原来你竟是骞儿的师傅。”

    我露齿一笑:“王爷过誉了。‘师傅’两个字,梓笙可不敢当,是昀骞好学,各方面的书籍都看一些,偶尔有不懂的,互相交流交流罢了。”

    王爷笑得亲和:“你叫他昀骞。”

    我连忙捂住嘴。

    他愈加温和:“叫习惯就别改了,本王对这些礼数一向不太在意,人前稍稍注意一下即可。”

    真真是个和蔼又不拘小节的好人。我笑一笑,表示应了。

    王爷和昀骞许久没谈过心,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原来,王爷这次下杭州是为了雨汀夫人,他一直对她心心念念,特地在她死忌时回去怀缅。过去我总以为富家子弟都喜欢游戏人间,三妻四妾只等闲,没想到皇家之中还会有人如此重情,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们父子俩叙旧,与我没什么关系。周围一片静谧,说话声音像蚊子叫,嗡嗡入耳。夜风一吹,我更加困得可以。眼皮越来越重,我干脆闭上眼睛,浅浅入眠。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些冷,抖一抖,身子似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环住,耳畔还有王爷低低的笑声。我咂咂嘴,朝温热的地方缩一缩,寻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过去。

    意识模糊之际似乎有人将我背起走了一段路,我嚷了一句“别将我丢了”,他说什么我却没有听清。背我的人似乎练过武,步子十分稳当,我环着他的脖子,暖暖的十分舒服,忍不住蹭了一蹭。

    耳边响起那人清澈的笑声,不知怎地,我心中也暖暖的。头皮突然一疼,我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墨色的发、墨色的衣领。我顿时睡意全无,跳回地上,结巴道:“昀昀昀昀、昀骞……”

    正欲继续退,被桃花枝勾住的那一绺头发又扯得我龇牙咧嘴。他皱眉过来,莹白的手指细细为我解开。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想到自己方才在他背上,脸热得快要烧起。

    终于解开,他为我将头发绕到耳后,手指轻擦过我的脸颊,一丝麻痒的触感立刻蔓延到全身。他轻轻扬眉:“总算醒了?在王爷面前睡着,你倒是大胆。”

    我脑中正一片混沌,他这么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伸手过来,为我掖一掖衣领,我才发现自己肩上盖着他的黑色长袍,恰似被他搂在怀里,脸又红了,欲将长袍脱下,他却按住我的手:“盖着,夜风凉,容易受风寒。”

    我的心更乱成一锅粥。他眉间带了些许笑意:“别发愣了,回房睡吧。”说着牵着我往东厢走。我傻愣愣地跟着他,掌心微有暖意传来,心里乱乱的。明明我房间不在这个方向,怎地他带我走这边。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我早就搬到东厢附近的小屋里了。

    他将我送到房间门口:“早些睡,明日我带你去放河灯。”

    我傻愣愣地点头,推开门,身子猛然一僵,偌然坐在桌边冷然看我。

    昀骞还没离去,瞧见偌然,也微微惊讶。偌然看着昀骞,语气如寒冰:“你看得见我?”

    昀骞蹙着眉,不太理解发生什么事,点点头。

    手上却传来剧痛,偌然猛然将我拉进房间,冷冷地看着我,用力钳着我的手腕,咬牙道:“梓笙,你是不是用自己的血给他开了阴阳眼。”

    “偌然,疼。”我想将手挣开,被他更用力地抓住。他低吼道:“回答我!”

    半夜三更他又发什么神经。我点头:“是啊,昀骞老看不见鬼魂,太危险,我保护也麻烦。给他开了阴阳眼,只要我不死,他就能看见鬼怪,这样不是很好么?”

    偌然的脸色沉得十分可怖:“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代价。”

    我诚实道:“不知道,书里没说。”

    他用力将我拖过去,我肩头披着的黑色长袍掉落。偌然英俊的脸就在我眼前,一字一句道:“你这样是将自己的二十年寿命给了他,修为也分了他一半!”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昀骞,他的脸上也是满满的震惊。

    夜风微凉,偌然的面容在黑暗中有些可怖,带了莫名其妙的恨意。他放开我的手退后一步,话语也如晚风一样,凉得入骨:“你这模样,敢情是早就知道了的?”

    玉皇大帝在上,这件事情我实在是不晓得。我欲开口解释,他却苦笑一声:“好,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说着一挥衣袖,穿墙而出。

    以往我做再过分的事,偌然也会包容我,现在这般心灰意冷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心中一急,连忙奔向前想要拦住他,只抓到他一片衣角。我的身子是实体,自然不能穿墙,被他一带,咚地撞在墙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昀骞过来扶我,我也管不了这么多,甩开他的手去追偌然。

    月光如水,木槿摇曳,满园冷香。我心中隐隐有些慌。失了那些修为,我对仙气的感应稍稍差了一些。只好摸出一张符,变出一只碧绿色的蝴蝶。

    跟着蝴蝶走了一路,发现回到了偌昔阁。偌然背对着我坐在桌边,身子散发着银光。他还是不喜欢点灯,颀长的身影在黑暗中十分寂寞,如窗外的月华一般,清清冷冷。

    我轻声叫了一句“偌然”,他没有反应。

    我小心翼翼绕到他面前,发现他神色凄然。我满腔的愧疚顿时翻滚出来,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他却先一步道:“你还记得安若恒这个名字么?”

    我一愣,轻轻点头:“是你此前在凡间历劫的名字?”

    他清澈的双眸缓缓瞧过来,视线放在我脸上,又静静移开,瞧着偌昔阁周遭:“多年前这里死过一个书生。”

    我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当初搬进偌昔阁之时,周围还有乡亲劝过我,说此处是个鬼屋,半夜还会有女子啼哭。

    偌然的声音像夜风一样安静:“这个书生,叫安若恒。”

    “哦……什么?!”

    他轻轻一弯唇,笑容在我眼中有些落寞:“梓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窗外树影幢幢,他的手抚着斑驳的桌面,往事一一拉开:“许多年前,我只是个普通的仙。”

    神仙一般分两种。一种生于天庭,一种由凡间的人修道,脱除肉身而成。北斗宫有七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各星都会有各自的星君。

    “我生于天庭。老星君很早就打算让我接管玉衡宫。但掌管一宫,不但需要渊博的知识,还要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所以所有的少宫主在接管各宫之前,都需要下凡历一次情劫。司命仙君会安排一个极好的姑娘,历劫之人一定会爱上。但天庭从不许有情,历劫的仙者只能爱上之后再失去,方能放下贪嗔痴恨。”

    他的目光悠远,静静看着前方,如同往事就在眼前:“自小我就佩服老星君,一直希望和他一样,为天庭办事。所以我自信满满,等着下凡的日子。终于我得了肉身,下了凡间,凡名安若恒。司命仙君给我安排的姑娘,叫梓昔。”

    “我刚认识梓昔的时候,她是个十分自大的家伙。整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一点姑娘的模样都没有。”说着指向竹榻,“竹榻,一般人都是用来躺的,只有她一个人,喜欢盘腿坐在上面。”

    我默默地瞧一眼竹榻,惊悚地发现自己也干过这样的傻事。

    “如司命仙君所愿,我真的爱上了她。那时候我身边有不少女子,温婉的、柔弱的、贵气的……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上了没心没肺的她。她不是经常来,但每次出现,都会与我聊许久。她似乎喜欢听我说话,一听就是一个下午,托着下巴似乎从不知疲倦。”

    偌然的声音十分温柔:“某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出现在门口,忽然说要住下。她似乎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之后几日一直坐在窗边,神情凄楚。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什么都不说,眼中却交织了悲凉和憎恨,久久消散不去。

    “再后来,我对她表明心迹,她提出要与我成亲。我自然是欢喜的。她喜欢竹,我便偷偷在竹林中搭建起竹屋……这间竹屋,我们取名为偌昔阁。”

    偌是偌然,昔是梓昔,偌昔阁就是他和梓昔的新居!他的眼中骤然有一丝疼痛:“可惜我和她缘分已到。我只是历劫,天命让我在极喜之时失去她。那夜灯笼红光暖暖,花烛暖火熙熙,我点灯照亮她回家的路,却没能与她拜堂。司命仙君设好的局环环相扣,我那夜被另一个男子杀死,终归还是未能来得及娶她过门。”

    他的模样十分凄凉,我想开口安慰,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缓缓闭上眼睛:“死后我脱了凡身,再回天庭。老星君说我凡尘已了,将玉衡宫交予我。那日玉帝亲自为我加冕,一百二十名仙娥排队迎接,四十九只凤鸾在九重天飞翔。我却高兴不起来。”

    他静静看向我:“我看着高大的玉衡宫宫墙,忽然觉得好凄清。我发现自己在想凡间的梓昔。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放不下。司命仙君的命数簿,我瞧过两眼。关于安若恒,只有寥寥几句,于我而言,却是所有。”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私自下凡,回到偌昔阁。我想找回我失去的一切。”

    何其唏嘘的一段往事。原来偌然下凡不是为了狐妖,而是为了梓昔。我道:“那……你找回梓昔了么?”按理说数十年,她应该还在世。

    他轻轻点点头,面容如水般凄清,语气轻柔:“我找到了。”他伸手抚着我的脸颊,眸中溢满深情,“梓昔。”

    他的手在我脸上有些微凉,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啥?”

    他又唤了一遍:“梓昔。”

    我突然有种被吊起来打的感觉,颤颤巍巍指着自己:“你意思是,我上辈子和你相爱?我就是梓昔?”

    他轻轻点头。

    此情此景我本该很感动,毕竟偌然是为了我而私自下凡。可是我实在很想感叹,凭什么我当年死得这么早,这辈子我都二十岁了。

    我脑中正无限纠结,他突然起身,轻轻蹲到我面前,将我搂住:“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十分胡闹,可是我控制不住,你在我面前,却总为赵昀骞着想。”

    我这才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司命仙君给的任务,我既然接受了,就要好好完成……至于血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

    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即便你知道,也未必就不会这样做。”

    我肃然道:“怎么可能。一半的修为呢,我可舍不得。”

    他缓缓放开我,将我拉起,按到竹榻上坐着,然后蹲下身,澄澈的双眸仿佛看入我的心底:“那日,我就是在这里对你说,任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你一瓢。”

    誓言一字一句敲入我内心,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偌然为我为犯天条私自下凡,可实话说,我现下实在回应不了他的这份感情。

    他微微一笑,眼中满满的都是期待:“我知道你现下很矛盾。但,我愿意等你。”

    此时没个拥抱实在太煞风景。我捏紧拳头,欲欺身向前抱着他,脑中却飞快闪过一个身影。黑袍、黑发、黑眸,倨傲且面瘫,待人却极善良,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我身前护我。我的手蓦然一僵,尴尬地停在空中。偌然依旧目光灼灼地瞧着我,我缓缓收回手揉了揉鼻头,干咳一声:“好。”

    是方才和昀骞离得太近,一时出现魔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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