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同学少年都不贱(No.327—No.332)-《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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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闷头盯着自己的篮球鞋,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回答说:“下周,下周就走。”

    “这么着急啊,挺辛苦的。美国生活还好吗?”

    “好。很好。”

    我点点头。

    我知道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

    我应该说,有空一起吃饭吧,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我应该说,保重,那我先走了,再联络。

    可我说不出口。

    我竟然贪恋起并肩坐着的感觉,舍不得硬气地离开。曾经那么平常的事情,此时却如此稀罕。

    是他的手机先响了。他不好意思地接起来,电话里面可能是他的爸爸,问他在哪里。

    我示意他赶紧回去,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要说,最后都化成了转身离开。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住院大楼里。

    现在的我还是变了很多的,比如不再好奇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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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再淡定,回家时也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大衣柜前照镜子。

    我今天居然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比睡衣还难看的运动服!裤线带白杠杠的那种!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脸的汗和油!

    幸亏已经太困太乏,没力气沮丧。我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就倒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间,和他的这段枯燥对话在我的脑海中重复播放了很多遍:

    他复杂的表情,干巴巴的话……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拍后背的夸奖。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余淮的消失像楼上砸下来的第一只靴子。他的重新出现,则扔下了第二只靴子。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席卷了我。

    我上午十一点才醒过来,吃了两口饭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人忙起来的时候比较不容易胡思乱想,天日昭昭,专治多愁善感。

    修片时助理打电话来,说接了一个新单子,婚纱照,客户下周会从北京飞过来洽谈,留在这里拍完再走。

    “从北京过来,在这儿拍?咱们这儿有什么好景啊,他们是本市人?”

    “我没问。人家说来了以后见面聊。”

    “这也不问那也不问,我要你有什么用啊,当传声筒吗?”我差点儿摔电话。

    她也不害怕,还在那边笑。我妈居然还说算命的预言我是个帅才,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算命的大都眼瞎了。在别人骂他们之前,自己先要把事情做绝。

    白天是齐阿姨在陪护,所以晚上吃饭的就只剩下我和我爸。

    由于昨晚余淮这个话题遭到我的激烈反弹,我爸今天见到我的时候都有点儿六神无主。

    我俩面对面往嘴里扒着稀饭,我爸忽然找到了一个话题:“林帆出院后差不多也该回学校去了,新房子那边装修得差不多了,他一走我们就搬家了。你屋里那些以前的卷子、课本什么的,那么厚一大摞,前几天我和你齐阿姨收拾了一下午才整理好。”

    “唔。”我点点头。

    “你留了不少你同桌的东西啊。”我爸笑了。

    我一愣,瞬间恼羞成怒。

    “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了!”我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都快退休的人了多歇歇不行吗?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怎么还翻着看啊!您闲得慌就下楼打打太极拳、跳跳《伤不起》行吗?”

    我不顾我爸的反应,以光速冲进我的那个小房间。

    我塞在床底下箱子里乱糟糟的东西,都被他们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抽屉和柜子里。

    这么多年,我的抽屉到底也没有钻出过一只哆啦a梦。

    当我拉开抽屉,却看到了最上面躺着的一本包好皮的数学课本。

    边角已经磨破泛黄,书皮快要挂不住了,又被我用胶带仔仔细细地贴好。

    只因为上面那六个字。四个是对的,两个是误写错的:

    “一年五班余淮”。

    我的手轻轻拂过书皮。

    “还用我翻吗,那不都写在明面儿上了吗?”我爸在门口非常委屈地申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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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明天我爸休息,今晚应该是他去跟齐阿姨交接班的。可是我坚持要去。

    我不是犯贱地想要去见余淮。我是真心疼我爸。

    真的。

    我拎着我爸新煲的黄豆脊骨汤走进病房的时候,林帆的表情明显是要吐了。

    “大夏天的这一顿一顿油腻腻的汤,你们是真心想让我快点儿死啊。”

    林帆还没说完,就被齐阿姨敲在了脑门儿上。

    “骨头汤对你有好处,愈合得快,你以为我乐意给你送,想让你死有的是办法,我犯不上跟自己过不去。”我把饭盒放在桌上。

    “妈,有我姐这么说话的吗,你评评理。”

    “说得哪儿不对?你活该。”齐阿姨瞪他一眼,转头问我,“今天晚上不应该是你爸爸来吗?我听林帆说,你昨天快两点才回家。我今天跟护士打招呼了,让他们早点儿开始输液,你也早点儿回家睡觉。”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快回家吧,都累一天了。”

    齐阿姨又叮嘱了林帆半天才离开医院。我盯着林帆把一饭盒的汤喝完,在他开始输液以后才走出病房。

    其实我都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找余淮,但是总觉得也许还可以再偶遇一次。昨天没有留电话,留了我也不会再主动打了,但是偶遇一次总归不过分吧?

    我这样想着,就在门口拦下了一个护士,正想要问问她尿毒症的患者住在哪几个病房,忽然有人从背后敲了敲我的头。

    是余淮,好像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有些红,看着就清爽。

    对啊,我笑了。他知道林帆的病房,他来找我远比我找他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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