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从巴桑那里得到的情况,他们是从海拔七千米附近一直降至海拔五千米左右,经历了雪山、原始森林、草原等多种地形,也就是说,我们的训练范围从雪地越野到趟草地沼泽,从穿越原始森林到高山攀登,那是一个很广的范围。 综合方新教授的信息资料,我们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让你们学会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包括在各种气候各种地形环境下的适应性训练;第二步,让你们学会如何利用各种工具,包括武器和一些必要的防身竞技格斗;第三步,是让你们学会辨别一些简单的陷阱和避免可能碰到的未知危险。 就目前掌握的资料,这次行动的难度也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仅高原雪山攀登一项,就已经属于探险科考的范畴了,而对你们来说,那还只是开始,然后你们要穿越一片或许是从未有现代文明人走过的森林,里面的毒虫猛兽,有些几乎是一碰就致命的;而更为可怕的是,里面或许还居住着有原始部落文明的戈巴族人,他们拥有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智慧,可能会做简单的陷阱,但足以致命。 而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你刚从可可西里带回来的信息,另外一群在寻找帕巴拉神庙,拥有一些非常规武器的现代人。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这次行程的危险程度,至少要再提高一个等级。 你真的……没问题?” 卓木强巴道:“是的。” 竞男道:“听说最后一名队员已经到了,叫……叫……” 卓木强巴道:“决班亚拉。” “哦。” 竞男表面依然无动于衷地说道,“你出去后叫他进来。” 卓木强巴敏锐地捕捉到,竞男听到这个名字时耳朵动了一下,埋头记笔记只是一个掩饰。 卓木强巴打开门,发现亚拉喇嘛就在门口,他转达了竞男的话让亚拉进去。 亚拉一进门,卓木强巴就看见,吕竞男,那个冷冰冰特立独行的女人,竟然站立并迎了上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好像跪下了。 卓木强巴使劲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卓木强巴并没有眼花,吕竞男确实跪下了,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头也不敢抬起来,喃喃道:“亚拉大人,我没有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决班亚拉,这位看上去年迈的老者,慈祥地摸了摸竞男的头,低沉道:“起来吧,孩子。 这是德尼大喇嘛交给我的最为神圣的使命。” 吕竞男站起身来,亚拉又道:“方才我在门口都听到了,你关于这次行动的危险分析,恐怕有点错误。 这次行动,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那些拿着枪炮的现代人,而应该是你们认为处于蛮荒状态的戈巴族。” 看着竞男一丝不苟地聆听着,亚拉道,“你对戈巴族了解多少? 你对古苯教又了解多少呢? 记住,大智者告诉我们,明心一丝的不查,将带来蒙尘一世的黑暗。” 亚拉长久地仰望白色天花板,又想起德尼大喇嘛在那山头告诉自己的话。 那些话,如擂鼓般时刻敲打着自己的心。 卓木强巴走出营房,就被方新教授问上了:“她给你看什么东西没有?” 卓木强巴大致形容了一下他看到的东西,方新教授思索后道:“和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听你说出来无法判断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应该是野外常见的动植物和岩矿标本。 艾力克,你笑什么?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对吧?” 艾力克摊开手:“我不能告诉你们,那个丫头很厉害的。” 除了艾力克,每个人都被单独叫进营房问话,然后吕竞男出来,大声道:“列队!” 七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排序,东拉西扯好一阵后,总算按高矮顺序排好,卓木强巴排头,向后依次是张立、岳阳、方新教授、唐敏、巴桑、亚拉。 每人自报姓名和自我介绍后,吕竞男清脆而嘹亮的嗓音响起,如鹰鸣般高亢:“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我要你们明白你们目前的身份。 我们要组建的,是一支具有科考性质的探险队,我们要去寻找的东西,不仅十分的神秘,而且非常的危险,那是——随时随地都会送命的危险!所以,如果有谁,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她的目光扫过,好像没有看任何人,但每个人都感到她好像盯着自己在看。 吕竞男微微冷笑,那一刻,她仿佛比巴桑还要孤高,“你们的勇气让我很钦佩,但仅有勇气是不够的,想要去寻找帕巴拉神庙,你们的意志得比钢铁还要坚硬,你们的肌肉得比花岗岩还要结实,每个人既要有独立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又要有随时能为队友牺牲生命的团队精神。 这些,就是我要求你们做到的。 在我的队伍中,不会有任何情面,训练一段时间后,不能通过我的考核的人,会被马上清除出队,不听我命令的人,也会马上清除出队!” 说到这里,她盯紧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正盯着她。 卓木强巴看着站在高处的吕竞男,微风拂起她飘肩的长发,束腰风衣微摆,只觉她身后的翠山白云皆无颜色,他只看到吕竞男的脸,吕竞男那冷傲的笑,仿佛已入画。 吕竞男用她那一贯冷冰冰的语调道:“方才对你们进行了一项小测试,希望借此知道你们对野外生存的知识到底有多少了解。 很糟糕,按照这次行动的标准,我测试的结果是,你们所有人野外生存的知识——都为零。 这次行动不是简单的旅行或探险,它是一次非常严谨的科学考察行为,所以,我要求你们每个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在野外生存!” “切。” 巴桑从鼻孔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吕竞男道:“看来我们这里有人不以为然了。” 巴桑一挺胸道:“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是在无人的荒野度过的,我不觉得你说的野外生存需要学习。” 吕竞男走到巴桑面前,两眼一凝,严厉地道:“那只是你作为一名偷猎者在无人地区来回穿梭而已,根本算不上野外生存。 你们团体行动,靠的是现代的高级装备和武器,如果除去那身行头,你在高原一天都待不下去就会死亡。 你不信? 那我问你,你知道青藏高原哪些野生动植物是能吃的? 哪些东西是会吃死人的? 你知道如何利用星星和草木来辨别方向? 你知道天空的云告诉你下一刻是什么天气? 你知道山脉的走势与地质矿物对磁场产生怎样的影响? 你知道太阳风暴在什么时候影响卫星的通信? 你知道你的呼吸脉搏体温怎样提示你,还能在高原待多长时间? 你知道夜里零下几十度,怎样在野外找到避风保温的场所? 筑冰砌房,凿冰取火,吞食草根树丫维持生命,在冰上看动物痕迹铺设陷阱……你一样都不会!你不过能找到那地方可以带个路而已,而且还是戴罪之身,你最好别忘了。” 巴桑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竞男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道:“怎么? 想动手? 就凭你那点微末伎俩?” 巴桑已顾不得对方的性别身份,暴吼一声,从竞男身后出拳,拳风猎猎,只见吕竞男一偏头,突然一扬腿,将脚拿过肩头,足尖重重踢在巴桑额头,跟着手肘一沉,击在巴桑小腹,沉肘一扬拳,打在巴桑面门,拳一缩,又变掌,狠狠在巴桑喉管处斩了一下,巴桑还没喘过气来,吕竞男另一只手握拳又一次打中巴桑额头,这一拳好重,竟然把巴桑那铁砣一样的身体打得仰面倒下。 而整个过程,吕竞男一直背对着巴桑,连头都没回一下。 吕竞男每一次动作,就让张立的手弹跳一下,看着教官把巴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在接受格斗训练的那些日子。 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弄清楚,什么叫做格斗,原来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作为武器攻击对手,原来人的动作是可以快到这种程度的。 巴桑哼哼唧唧爬起来,顿时火气烟消云散,再无任何的不满和高傲,他在以前的部队里就已经学会屈从于强者。 吕竞男示意他归队,冷冷地道:“你要搞清楚,你到这里来,是接受我的培训。 别以为你有个像蜘蛛一样的文身就很了不起,我在特种部队任教官时,就从来不因为队员是男性而手下留情。” “还有别的什么意见吗?” 吕竞男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如罩严霜,这次卓木强巴看着她一点也不可爱了,只听她道,“我们要以军人的训练方式,对你们进行地狱式培训,一切行动要绝对服从指挥。” 她慢慢从每名队员面前走过,走到唐敏面前,突然停下,从唐敏脖子上取下一个装饰物,道,“在进行训练时,不允许佩戴这些东西,稍不注意,它有致命的危险。” 吕竞男出手很快,唐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扯了过去,唐敏只好道:“知道了,我会把它保管好的。” 吕竞男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道:“暂时由我帮你保管,特训完了再还给你。” 唐敏急道:“请,请还给我。” 张立好奇地一看,那不是别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冒死从可可西里冰谷绝壁边上采下的紫粉色晶簇,已经被打磨装饰过了。 卓木强巴突然向前迈出一步,目视前方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轻笑道:“嗯? 这是什么态度?” 卓木强巴表情冷淡,重复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语调一变,生硬道:“想拿回去? 得凭自己的实力!” 卓木强巴转头盯着吕竞男,吕竞男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着。 张立心中急道:“糟了,糟了,教官不知道那东西对强巴少爷的意义。” 岳阳心道:“教官这是怎么了? 和一个小首饰过不去?” 卓木强巴道:“那就对不起了。” 他一个虎纵,伸手去抢晶簇,吕竞男冷笑,手一缩,身体一侧,退了一步,避了过去。 卓木强巴伸手一捞,吕竞男一转身,又避开,卓木强巴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拳,吕竞男头一偏,似乎对卓木强巴的攻击视而不见,躲闪从容。 张立心道:“唉,强巴少爷怎么打得过,那是教官啊!” 卓木强巴出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无奈根本碰不到吕竞男的衣服,他已经被激怒了,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场地上横冲直闯;而吕竞男身形翩翩,更像一名斗牛士。 她原本一直挂着冷酷的笑意,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闯的卓木强巴,可是她突然看见,卓木强巴的眼睛都红了,似要滴血一般。 吕竞男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卓木强巴就如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卓木强巴一把将吕竞男扑倒在地,身体完全地压制住她,喘着粗气从吕竞男手里抓过晶簇,恶狠狠地道:“请……不要……随便……没收,我们的……东西!” 吕竞男冷静地看着卓木强巴,任这个男人的气息胡乱喷在自己脸上,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以这样的姿势压倒在地,她也不客气地回答道:“在训练中,所有违反规定的事情,我都要制止,你这种摔跤似的格斗方式只适合制伏单个敌人,并不能真正地打倒敌人。 够了吧,还不放手!”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却犹豫了一下,吕竞男突然用膝盖一顶,将卓木强巴掀翻了出去,倒跌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吕竞男一跃而起,鹰眼瞄过每一个人,冷漠地道:“在这次行动中要想活下去,格斗也是必不可少的训练。 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这两个看似凶悍的男人受到教训,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别的人自然再没有任何意见。 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张立和岳阳说这个女教官是魔鬼的化身。 吕竞男见大家安静下来,再次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训练的内容和方式,最后道:“因为我们可能和一些不明武装分子遭遇,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要做好准备,所以我准备把你们分作两个组,理论学习时大家在一起,实地练习时就两组竞争。 你们不要小视这样的竞争训练,你们的成绩将关系到队伍最终成员的确定和队形编排,现在抽签决定分组。 这里四黑四红八支签,谁抽到什么颜色就在哪一组,最是公平,少一人的那组也别抱怨。” 没想到,抽签结果是,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岳阳分在一组;而方新教授、亚拉喇嘛、唐敏分在了一组,连吕竞男也对这个结果感到不可思议,只得让艾力克填充缺人的那组,以平衡双方实力。 随着吕竞男一声宣布,他们的特训正式开始。 星空下的交流 由于宣布特训开始时已经是傍晚,这天的内容就是让大家彼此熟悉,而且宣布了一系列严格的军事化规定,诸如吃饭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睡觉必须是硬板床,穿衣要绝对规范工整,甚至严格到大小便时间也做了明确的规定。 吃过饭,方新教授找到了吕竞男,直截了当地说:“吕教官,我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不理解,我认为你的做法是错误的。” 吕竞男淡淡地道:“方教授,我尊敬你是一位智慧的长者,如果大家都能像你一样充满智慧和明白事理,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去管理这些人。 但是如你所见,这群人是一盘散沙,除去两名部队上的士兵能服从命令,其余的人来自各行各业,甚至有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囚徒,如果我不严厉一点,以后怎能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 如果不能服从统一的安排和调度,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具有探险能力的队伍,更不要说这次出行计划能不能实施了。” 方新教授道:“我当然明白你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我想,别的人并不比我笨,大家都能看出你的用意。 但问题也正在这里,要知道,我们这群人来自各行各业,年龄相差十几甚至几十岁。 我们,不是只服从命令的士兵,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不同的性格,虽然是一盘散沙,毕竟还在一个盘子里;如果你单靠武力和一贯的强横来令他们屈服,这盘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散沙,可能会散得比你想象的还快。 不说别人,单说卓木强巴,我十分了解我这名学生,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他从不屈服于任何强权或更强的势力,从来就没看见过他服输的样子。 这次来参加特训,我曾以为说服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或许他在可可西里学到很多东西,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才同意参加这次特训的。 否则,以他的性格,此时已经在雪山上了,而不是在这个特训基地。 如果说,你想让他屈服接受你的命令,那唯一的结果就是,他会不顾及自身安全,独立去寻找帕巴拉神庙,那么一切合作的可能都会中断。” 吕竞男侧头旁听,问道:“那么,依教授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方新教授胸有成竹地道:“很简单,人性化管理,不要用部队上的硬规定和死条框限制他们,每一步尽量与他们解释清楚,像对待你的兄弟长辈一样,如家人般教育他们。” 吕竞男柳眉皱起,这对她来说可太难了。 她沉吟道:“实话实说吧,方教授你应该知道,按道理你们是不够资格出现在这支队伍中的,这支队伍的成立本身就带有实验性质,说穿了我们就是开路敢死队,以自己的生命,去为在我们身后,那些真正研究帕巴拉神庙的专家们开路。 如果没有铁一般的纪律,我怎么能带出一支铁一般的队伍? 你们不够强,又拿什么去为那些专家开路? 其实,我不妨直接告诉方教授,你们提供的线索,对国家来说根本不值一谈,就目前看来,巴桑的回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支队伍的成立,除了德仁老爷的原因外,还有一些别的与你们无关的因素在里面。 我想方新教授也应该明白,所谓资金,国家是不缺乏的,我们要考虑的不是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目前所考虑的是你们有没有探险的能力,要知道,是你们托关系要加入国家队,而不是国家队离不开你们,所以,合不合作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算问题……” 见方新教授变了脸色,吕竞男又道:“当然,这支队伍太过特殊,我也在考虑,是不是换一种思维模式来训练,总之,谢谢你的提醒,容我再考虑考虑。” 随后古博士和大家通了一次视频,方新教授开玩笑道:“总算见过教授的那位得意门生了,果然技艺惊人,两名强健的大男人都不够她打。” 古博士则慌不迭地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教了她考古和户外生存方面的知识,人家的格斗技艺另有名师,我这把老骨头,想想也不可能那么能打吧。” 后来古博士又和吕竞男、艾力克等通了话,谈话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在大家入睡前,不少人还在抱怨床板太硬时,吕竞男突然进屋对大家作了一番补充说明,睡硬板床是为了让大家能适应野外大多睡在地上而进行的训练,至于时间的规定则是让大家养成对每一秒时间都有明确的把握,因为在不少野外生存环境中,能严格地掌握时间有时是会保命的,至于定时睡觉则取消了,依据个人习惯就好,但前提是不能耽误第二天的训练。 规定一宣布,营房里掌声一片,吕竞男对着方新教授微微点头。 卓木强巴将唐敏哄着入睡后,小心地独自步出营房,山间的风,安静而柔和,带着淡淡的冰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睡意全消。 仰望苍穹,满天星斗,一轮明月,皓照夜空,那些点点繁星连成一条银链,仿佛在夜空中流动,银河,那就是无穷宇宙展示给人类的自然之美。 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看到的夜景,那时还是一弯新月,一眨眼月圆又将缺了,说实话,对这次探险,他首次产生了疑虑,自己真的能找到那千百年来尚未有人打开的禁忌之门? 那紫麒麟竟然是帕巴拉神庙的守护圣兽? 自己曾经单纯的想法怎么会变得如此复杂而烦琐? 现在竟然变成了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科学考察,他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晚上风大,在想什么呢,小伙子?” 艾力克那热情如火的声音让人过耳不忘。 卓木强巴选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望着星辰道:“艾博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他们共分作三个营房,唐敏、吕竞男在一处,卓木强巴、张立、岳阳、巴桑在一处,艾力克、亚拉喇嘛和方新教授在一起。 艾力克笑道:“不要那么生分嘛,以往科考队员都叫我毛拉大叔,你也可以叫我一声毛拉大哥,我也知道你朋友都叫你强巴拉,不介意我也这样叫你吧。” 卓木强巴知道艾力克全名叫毛拉—艾力克,他只是不知道毛拉是什么意思而已,当下道:“当然可以,毛拉大哥。” 艾力克道:“我习惯了晚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能说说吗?” 卓木强巴道:“没什么,第一天来这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习惯,睡不着罢了。” 艾力克用新疆人特有的语调说道:“噫,小伙子,骗人是不对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你的眼睛会说真话。 如果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不愉快,我可以替竞男向你道歉。 我知道,竞男的压力也很大啊,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你们这群几乎没经历过野外生存的门外汉培训成能进行探险的科考队员,她很焦虑。” 卓木强巴释然道:“其实白天也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我当然明白她的用意。 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曾好几次出入西藏无人区,都是为了寻找自己心仪的藏獒。 要知道,真正的好獒必须在西藏的大山里才能找到。 但是以前每次都组成很豪华的搜犬队,与这次有很大的不同。 说实话,在去可可西里之前,我不曾碰到过像样的凶险境地,但据我所知,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比可可西里还要危险,危险得……危险得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危险。” 他顿了顿,盯着艾力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为了一条獒?” 艾力克慈爱地笑道:“不,恰恰相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如果说你是为了帕巴拉神庙而做出这一切,那么,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为了一条狗——” “是獒,藏獒。” “哦,好吧,为了一条獒而这样做,连我都有些敬佩你了。” 艾力克睿智的双目开始闪光,他以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人,活一辈子,总该做点什么,应该有自己存在的目的和追求。 但大多数的人,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疲于奔波,他们中的很多人一直到老,整个人生经历中竟然没有几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如果问他们为什么而活着,他们会告诉你,既然还活着,那就活下去吧。 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多么可悲。 当你的精神上有了追求,不管你追寻的是什么,只要你坚信你是对的,就去做。 就算是时间和历史将你遗忘,只要你自己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满足,那就足够了。” 艾力克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卓木强巴一直倔犟地做着同样的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就连他的导师方新教授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此刻听到艾力克的话,他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紧紧握住了艾力克的双手道:“谢谢!谢谢你!毛拉大哥!” 艾力克眼睛有些湿润了,淡淡地道:“不用谢我,这是我加入科考队的第一天,我的导师古俊仁博士告诉我的。 这么多年来,几次历经生死考验,我却从未有过犹豫,就是因为古博士这席话,始终回想在耳边,我一个字也不敢忘记。” 卓木强巴仰头望月道:“昨天夜里,我又梦见它了,那双眼睛如此夺人心魄,我很清晰地感到,它在召唤我,好像分别了很多年那样,为了找到它,我可以放弃一切。” “咦? 你们都在这里啊?” 张立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卓木强巴道:“怎么,士兵也可以不守规矩深夜乱跑?” 张立道:“我以前常常值夜勤,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三人无心睡眠,就在营房外的空地上聊天。 卓木强巴给两人讲狗的故事,一提到狗,他总是显得特别兴奋,而且怎么说都说不完,他从小柴犬讲到查理公爵犬,又从京巴谈到牛头犬,只要是知名的犬种,他都有一定的专业知识。 张立和艾力克也是见闻大长,没想到关于犬类竟然有这么多学问。 卓木强巴道:“人们认为家养的犬就对主人一辈子忠诚,绝对忠诚,其实,那是一种误区,是不正确的。 犬类对人类的忠诚,是建立在相互信赖和理解的基础上的,它们有自己的是非观,能够明白好与不好。 我见过许多被人遗弃的城镇弃犬,它们完全明白,是主人不要它们了,把它们彻底地抛弃了,这导致许多犬在融入新的环境后,表现出对新主人的更多的依赖和讨好。 因为家庭中长大的犬,已经不能适应野外的生存环境了,当它被主人抛弃后,那种荒凉与无助的感觉,远比一个与大人走散的孩子来得强烈。 所以,如果它们再次碰到好心的收养者,它们会竭尽所能讨新主人欢心,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它们拼命讨主人欢心的同时,又是多么希望得到主人的认同和回馈。” 张立有所怀疑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它们智商挺高的样子?” 卓木强巴肯定地道:“不错,在西方很多国家,养犬的人家一定会把犬当做家庭的一员对待,绝不只是养宠物那么简单。 有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验证一下,那些大型犬,诸如獒、狼犬、牧羊、牛头等,只要是大型成年犬,主人是要把它们送给别人,寄养在别处,还是卖给他人,它们是能区分出来的。 特别是如果主人当着它的面数钱的话,它可以认定这一事实。 如果是送养,多年后前主人再去看它,它还能表现出一种亲昵;而如果是卖掉它们的,哪怕只隔了半年,它和前主人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艾力克也道:“不错,我也认为它们所拥有的智力远远高于人们目前的估计,我的表姑独自一人生活在法国,晚年患了脑瘫,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大小便都不能自控,换了七个佣人,都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了她。 后来,他们为她提供了一条叫欧拉的拉布拉多助残犬,我见过那小家伙,机灵得超出你们的想象,甚至只需要我表姑一个眼神,它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由于我表姑的行动不便,房间三次着火,都是欧拉把表姑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 它一直服侍了我表姑十一年,直到老死。 欧拉死后,表姑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她总是不肯相信那是事实,仅半年后,我表姑就去世了。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脑部的疾病极度地恶化了,她神情恍惚,忘记了她死去的先生和儿子的名字,忘记了她信仰的圣主,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是谁,她只是反复诉说‘欧拉,该出门买菜了,欧拉,把鞋拿来,欧拉,好孩子,欧拉,好孩子。 ’直到她咽气的那天早上,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还微笑着对我们说‘欧拉,去取报纸和牛奶。 欧拉,我们该走了。 欧拉,我们该走了。 ’当她念到欧拉的名字时,眼睛里总是充满笑意的,那种幸福的感觉让我心灵颤动,那时我就知道,欧拉绝不是宠物,它是我表姑生命的一部分。 她不能没有欧拉,就像人不能没有灵魂。” 张立的眼睛又湿润了,在欧拉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无私的奉献,那种奉献,在人类社会中,仅体现于一种情感——母爱。 只有母亲对子女的爱,才是纯粹的、无私的,从不计较付出的代价与回报。 张立恍惚间已神游回那个烟雨小镇,青石板又湿了,生病的自己在床上躺了三天,无论什么时候翻身,总看见母亲那瘦小的身体,穿着青布衣坐在门槛前的小方凳上,带着菩萨般慈祥的微笑,一针一针纳着千层底。 如若自己翻身动响太大,母亲就会走到床边,轻轻抚拍自己的背脊,嘴里念叨着:“仔牙的病就快好了,仔牙会好起来的,明天阿妈就给仔牙买点好吃的。” 白天车水马龙,如流水般从母亲身边淌过,与母亲那静影成鲜明的对比,夜里星辰闪烁,在母亲头顶跳动,月光将母亲的青丝映成了雪白,三天三夜,母亲就那样守护在自己床前,静静地纳鞋底。 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到母亲那温暖的气息,多少年后从梦里醒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还能清晰地看到,母亲坐在门槛前,静静地纳鞋底,那种姿势,已经烙印进自己的灵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了。 艾力克继续对卓木强巴说道:“所以,我完全理解你对獒这一特有犬类物种的追寻。 犬类确实是奇妙的动物,如果你把它们当做朋友,它们就是最忠贞的朋友;如果你把它们当做亲人,它们就是你至亲的亲人,好比你的子女。” 沉默片刻,卓木强巴惊愕地问道:“你怎么啦,张立?” 虽然听了艾力克的诉说,卓木强巴也有些伤感,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张立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张立擦干眼泪,歉然道:“啊,没什么,我刚才听到艾力克博士讲的故事,想起了我的母亲。” 他开始缓缓地,低声诉说起来,“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在外讨生活,妈妈靠帮人家纳鞋底,挣点钱养活家用……” 在寂静的夜空下,不知什么原因引发了感触,三个接触不深的男人,开始了心灵的交流,直至深夜…… 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的针对性特别训练正式开始,按照安排,上午是理论课学习,而下午,则是实践技能科目。 他们要学的内容很多,上午理论学习包括户外安全、户外急救、野生动植物辨识、考古理论学,以及气象学和地理学部分知识;下午的实践则是从简单的开始,诸如攀爬基础、简单器械加工制作、格斗基础等,晚上则需要亚拉喇嘛对他们进行古藏文、藏语恶补,还被强行要求学习戈巴族语言,而戈巴族文字据说已经失传,只能免去不学,众人如获大赦。 就这些理论学习也是经过了吕竞男压缩处理,野外生存理论知识都暂时以雪线以上,范围扩大到四千至八千米海拔高度所需要掌握的部分知识;而动植物学也只能简单地提点,尽量教会他们辨识有害和无害动植物的区别,认识最毒、危害最大的动植物典型,以及能找到分布最广的可食用动植物,而别的动植物不可能尽数都让他们认识了解。 下午的技能实践是为将来打基础,那则是实打实的过硬训练,这时,唐敏的韧性就体现出来了。 别看她生就一副娇小可人儿的形象,训练时咬紧牙根,毫不示弱,一天下来手脚都磨破起泡,晚上自己用针刺破血泡,第二天不等结疤又继续高强度训练,哼都不带哼一声。 至于晚上则是所有人最为头痛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古藏文,实在是很难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别说认了,只把那些符号背下来就算不错了。 而按照艾力克和吕竞男的意思,是想把几种表示文明起源的文字基础都让大家过一遍,让大家知道那些符号的产生缘由及其演变,这样做的意义是让大家可以在完全陌生的符号文字面前,自己推敲那些文字的意思,结果遭到包括方新教授在内的绝大多数成员的强烈反对。 反对者的理由是,那绝对属于专业级人士的范畴,对他们这种基础的人来说太过苛刻。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