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停了-《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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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

    高嘉远搂着程迦的腰,从她包里摸出钥匙。

    程迦扶着门板,推他胸膛一把,可手上没半点力道。

    开门进去。

    程迦拦在门廊里,抓着门板,声音很低,气息不稳地道:“我家不进外人。”

    高嘉远捏住她的手,轻易把她收回怀里。他把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门。

    屋里没开灯也很亮堂。

    进了卧室,高嘉远看到床头墙上巨幅的程迦照,黑白色,她趴在丝绸上,,手撑着头,撩拨头发。

    他把程迦放在大圆床上,程迦筋疲力尽,沾着床就闭了眼。

    落地窗没拉窗帘,天光朦胧。

    高嘉远看着照片里程迦的眼睛,平静的、空洞的。他回头,海蓝色的被单上,程迦双腿白皙,像雪一样。

    程迦睁开眼睛了,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高嘉远俯身吻她的眼睛,程迦别过头不让,“你走吧,我累了,想睡觉。”

    “我会给你刺激,让你不累。”他跪坐起身,掀起她的裙子,头低下去。

    程迦踢他,“滚。”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程迦你没……”方妍站在门口,傻了眼。

    青海。

    彭野准备睡觉时,接到安安电话。

    “彭野大哥……”安安一开口就哽咽。

    彭野心里有数,但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在你们保护站对面的公路上。”

    彭野穿好衣服走出站,安安站在深夜的高原上。

    他几步慢跑过去,皱眉道:“这时候过来,太危险了。”

    “我搭了医院一个病人家属的车。”安安语气还算镇定,眼眶是红的。

    安安一脸委屈,不吭声。

    彭野也不擅安慰人,指指头顶的星空,“心情不好,就抬头看看。”

    安安于是抬头,望着夏季灿烂的星河,一瞬间,眼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

    彭野没劝慰,同样仰望。

    过了不知多久,安安低下头,哽咽道:“我不知道跟谁讲,只能来找你。”

    “怎么了?”

    “我哥哥。”安安蹲到草地上,抱紧自己的腿。

    彭野垂首,她埋着头,肩膀发颤,人却没哭出声音。

    他也蹲下来,“怎么说?”

    安安捂住眼睛,颤颤地抽气,“前些天,有警察找我,问我哥的事,什么都问。从那之后,我哥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彭野没搭话。

    “我哥好些天没联系我了,我也找不到他,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彭野问:“你怎么想?”

    安安拿开手,露出红红的眼睛,“什么怎么想?”

    “你认为你哥出了什么事?”

    安安脸一白。

    彭野说:“当我没问。”

    安安反而静下来了,慢慢开口:“他赚那么多钱,或许……犯了经济诈骗之类的事。”

    彭野看着她表情,问:“你知道他赚了很多钱?”

    安安微紧张地揪一下膝盖,没逃过彭野眼睛。

    彭野没逼问她,转问:“如果是那样,你怎么办?”

    “让哥哥把钱还给别人,看能不能从轻。我以后好好工作,养他。”安安擦干眼泪。

    彭野极淡地笑了声,“你一直都挺明事理的。”

    安安抿着唇,低头。

    彭野看一眼头顶的星空,不知在说谁:“既然做了决定,就没必要忐忑,干好自己的事,安心等结果。”

    安安一愣,豁然开朗。

    “彭野大哥,我就知道来找你是没错的。”

    彭野看她还在揪草,说:“别揪了,小心揪到羊屎。”

    安安破涕为笑。

    彭野这才站起身,说:“你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你们这儿还有女人住的地方?”

    “是,队里有个熊猫。”

    安安又笑了,走两步,肚子咕咕叫。

    彭野挑着眉回头,她窘迫道:“晚上没吃下饭。”

    彭野说:“去食堂给你找点儿吃的。”

    安安坐在桌边啃馒头。

    彭野站在门边抽烟,思索着是让警察查安安的账户,还是等安安自己把黑狐的钱交出来。

    已出院的十六摸过来,勾住彭野的肩膀,“哥,你最近女人缘不错啊。”

    彭野看了他一眼。

    十六仗着自己带伤,彭野不能拿他怎么样,道:“那韩玉我听尼玛说了,看着外柔内凶,不好对付。这个不错,柔顺,年纪小。你一出手,绝对拿下。”

    彭野道:“越说越不靠谱了。”

    十六收敛了,看了彭野一会儿,道:“其实程迦挺好的。外头看着冷,心是真好。可七哥,都这些天了她也没消息。”

    彭野低头抽烟,没说话了。

    上海。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开了,光华灿烂晃人眼。

    餐厅却漆黑一片,只有吧台上方开了盏圆锥灯。程迦坐在高脚凳上,双手伸长平放在台面上,头枕着手臂,看不清表情。

    方妍见到高嘉远,失声痛哭。

    高嘉远则把程迦连日来的冷漠归咎于方妍,叫她滚出去。

    可……和方妍一起来的还有程母。

    高嘉远走了。

    程迦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人像醉了,睡了,死了。

    光明的客厅这边,方妍蜷在沙发上哭,“……我从初中就喜欢他……十多年了……我们最近很好……我前天还去过他家……”

    方妍泣不成声,“程迦采风回来,我跟她说过高嘉远,她知道的。”

    程母面色镇定,“迦迦,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程迦伏在桌上,没动静。

    “我在问你话。”

    “……我一直避着他,今天没和他睡……”

    方妍道:“这么说,你之前和他……”

    程迦道:“那时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方妍咬紧嘴唇,什么也没说,直掉眼泪。

    程母道:“方妍你先回去,我和迦迦说几句话。”

    方妍含泪起身,想起程母打程迦那一巴掌,又于心不忍,“阿姨,我们一起走吧,都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程母道:“我知道,你先走。”

    方妍说服不了她,自己都顾不了,转身出门。

    偌大的空间只剩母女两人。她在光明的吊灯下,她在昏暗的吧台边。

    程母从茶几上拿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靠进沙发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望着几米开外自己的女儿,那孩子仍趴着,一小束圆锥形的暖光打在她头上。

    打了女儿一巴掌后,她一直后悔,意外听到方妍和女儿的对话,方妍说她语气不好,要来家里等她,她一起来了。

    这么久了,她尽心尽力和方妍沟通,希望方妍能治好她的病。

    结果,程迦弄了方妍追求十年的男人,给她脸上打了狠狠一耳光。

    她记不清多少年了,她习惯一呼百应,不会为人屈就;她不愿做母亲,直到遇上真爱加之体虚可能绝育才留了后。她因此退出演艺圈,葬送事业。或许女儿代表桎梏,她对她始终有芥蒂。

    女儿一天天长大,青春如花,丈夫对女儿的宠溺无以复加,她与女儿脾气都太硬,冲突不断堆积,与丈夫的矛盾也随之加剧。

    直到一场车祸带走她最深爱的男人,她的内心彻底坍塌。

    她记得那晚,已经深夜,她不让他们出去,可女儿太任性!

    她怨恨她,但生活要继续,她很快站起来,终究还是负责任地给女儿最好的物质生活。她那么抱歉丈夫死前几年她总找他争吵,为了伤害而违心地攻击他的梦想。

    直到发现女儿患有躁郁症,情绪不稳,追求刺激,滥用烟酒药品,抑郁,有自杀倾向,她才意识到要关心她。

    可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也无慈母。至少她做不到。

    照顾病人太多年,她一直不好,她被她逼得几乎崩溃,她厌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女儿爱上丈夫的朋友徐卿,她不能接受。为阻止女儿犯错,她找到徐卿,让他谎称他们俩有关系,让女儿死心。

    徐卿很震惊,她告诉他:“迦迦现在小,不懂事。等她长大了,她会后悔,会怨恨你这个老男人占用了她的青春她的生机。”

    徐卿最终同意。

    女儿彻底放手,与她原本就恶劣的关系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后来,她遇到第二任丈夫王陵,夫妻恩爱,继女王姗也乖巧体贴,是每个妈妈都想要的完美女儿,她仿佛获得第二次生命和一段从未有过的母女情谊。

    可程迦再次把她的婚姻和家庭毁得粉碎。

    她不想关她去精神病院,花大把的时间和方妍沟通,给她请医生,可她拒不配合。

    她开始怀疑,所谓的躁郁症不过是她不负责任伤害折磨他人并获取关心和宠爱的借口。

    她累了,前所未有的疲累。

    “迦迦。”程母呼出一口烟,语调冷静,像珠子落在地板上,“你又越线了。”

    “……我尽力了。”

    程迦声音微弱,几不可闻,“高嘉远知道我的病,他引诱我,但我没有……”

    “你是成年人了,就不能有一回控制你自己?”程母忍怒,“得病就可以不负责任又轻而易举取得所有人的关心和原谅,全世界的人都想得你这种病!”

    程迦伏在吧台上,如死了一般。

    她的母亲看不到她很累了,也看不到她眼里浮着血丝。

    程母吸了几口烟,隐忍良久,终是缓了语气,“方妍这孩子性子是急躁,嘴上不会说好听的,为人处世也差了点,但她没什么城府,也是真心想你好。”

    程迦手指动了动,“我知道,我……”

    “你别把她变成下一个王姗。”

    程迦埋着脑袋,脸色煞白,手指想抓附什么,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王姗说她爱江凯爱到愿意为他死,她想和江凯一起时,你怎么回答她的?”

    “别说了……”程迦有气无力。

    “你不说让她去死的话,她会自杀吗?”

    程迦双手握成拳头,可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半秒钟就无力地松开。

    程母手中的烟燃尽,“迦迦,我放弃了。住院接受治疗吧。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妈妈了。”

    寂静和凉风吹进客厅。

    程迦说:“好。”

    程母把烟扔进烟灰缸,起身道:“有时候,我希望那场车祸死的不是你爸爸。”

    程母走了,客厅只剩程迦一人,她背后的落地窗外是上海繁华的夜景。

    过了很久,程迦撑起自己,站起来,单薄的身体晃了晃,像一面即将要破碎的玻璃。

    她步伐摇晃,走向卧室——

    “噢,抱歉,爸爸忘记给迦迦买冰激凌了。”

    “可我今天好想吃冰激凌。”

    “那我们去店里吃,据说去店里能送日历铅笔。”

    “好呀!”

    “这么晚了去什么?能这么宠孩子吗?你工作一天也该休息了。”

    “不是答应了迦迦可我忘记了吗?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去。”

    “我不去!”

    “妈妈最扫兴了。”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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