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子弹-《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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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依稀听见下雨声,稀里哗啦打在帐篷上,后来有人进了帐篷换班,有人出了帐篷值夜。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彭野用力晃她,声音压得极低,“程迦!”
程迦猛地睁开眼睛,暴雨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响,风声雨声里,掺杂着远处多声枪响。
彭野脸色冷峻,不等她自己起身,一只手把她拎起来,揽在怀里急速往外走。
尼玛灭了火堆。帐篷外黑漆漆的,只有模糊的天光,暴雨如注,四周的树影像鬼魅。
身后枪声来来往往,程迦在雨里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彭野护着程迦迅速爬到帐篷背后的山坡上,把她隐藏在一个土坑里。他扎营时看了地形,附近灌木多,从下往上看全是灌木,从上往下看,却视野开阔一览无遗。
他们的帐篷在坡腰,车停在坡顶。
彭野迅速脱下身上的雨衣给程迦穿上,架起枪趴在土坑边缘,石头和十六在前边打掩护,正被逼得往帐篷边退。
彭野瞄准黑暗中连成一片的几个人影,扣动扳机,山坡下传来一声惨叫。
人影散开了,彭野没有继续开枪,视线太模糊,怕打到石头和十六。
很快尼玛伏身爬上来,溜进土坑。彭野问:“多少人?”
尼玛答:“十来个。”
彭野咬了一下嘴唇,头发湿漉漉的,一簇簇贴在额头上。
彭野问:“你枪里多少子弹?”
尼玛说:“十枚。”
彭野说:“够了。过一会儿石头把他们引上来,我打掩护,你做主枪手。”
尼玛沉默了几秒钟,说:“好。”
说完,尼玛爬出土坑,溜到上坡斜上方的灌木丛后去了。
程迦穿了雨衣,可浑身还是湿透,冷得牙齿咯咯直打战,雨水糊得她睁不开眼。
“你再忍一忍。”彭野把她拉过来,挡在身下,枪口瞄准五六个潜伏上山坡缓慢靠近帐篷的人影,扣动扳机。
一连串枪声在程迦头顶炸开,步枪巨大的后坐力冲击在彭野的肩膀上,也一次次冲击着他身下的程迦。黑暗让触觉格外清晰。
彭野压在她身上,浑身肌肉都紧绷着;雨水也打在她脸上,她喘不过气,每次开枪都是一次后坐力的爆发,两人在坑里颠簸,身体一次次撞击。
她像是要糅进他身体里。
程迦昏眩而痛苦,喘不过气,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腰。
彭野开枪引来对方疯狂的反击,数发子弹打在土坑边缘,泥土四溅。彭野迅速压低脑袋,把程迦护在身下。
数发连射后,枪声停了,雨也变小了。灌木丛里渐渐有股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呜呜的夜风。
对方的人正缓缓靠近彭野所在的土坑,连程迦也听见了脚步声,她抹开眼睛上的雨水,看向彭野。
彭野却望着天空上的云,握着枪,极深地蹙着眉。
风在吹,他低低地道:“3……”
天太黑,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有低低的声音。
“2……”
程迦见他的手摁在一把手枪的扳手上,对着天空……
“1……”
他对着天空开枪了,而这手枪声似乎是某种信号。
一瞬间,风吹走了乌云,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雨后的山坡。
而他轮廓分明的脸清晰在了月光里。
尼玛开枪了,砰!砰!砰!砰!砰!砰!
程迦听见坡下不远处一阵毫无章法的乱开枪,外加痛苦惨叫,骂骂咧咧。对方正迅速撤退。
彭野探头去看,有个人一枪打过来,他迅速躲回。
彭野冷冷地咬着牙,用力推了一下步枪的保险栓,不做任何停留再度起身,枪架在左手臂上,砰的一声,那个人倒在地上,捂住腿往后爬。他身边的人都涌上去拖他。
他打中了一个头头。
彭野冷着脸,迅速判断人群里“四肢健全”的人,砰砰砰……
哀号惨叫声此起彼伏。
对方的枪也瞄过来,子弹数连发,响彻天空。
但很快,乌云再度遮盖月亮,山坡陷入一片漆黑。
世界安静了。整个山坡安静了。
不久后,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坡脚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人走了。
尼玛从灌木丛里滑出来,飞快溜到这边来。彭野也松开程迦,走出土坑,石头和十六正赶来会合。
彭野问:“怎么样?”
尼玛答:“两个肩膀,两个肚子,一条腿……一个脑袋。”
彭野简短有力道:“有进步。”
十六搂住尼玛的肩膀,夸赞道:“不错,会是咱们队的接班神枪手。”
尼玛愣了愣,刚才开枪时的冷静稳重全不见,不好意思地揉揉头,“都是七哥教我的。”
想了想,他又小声道:“哥,我不是故意打他脑袋的。”
彭野说:“我知道。”
面对盗猎者,如果能尽量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就不能取其性命。
石头问彭野:“老七,现在怎么办?追吗?”
彭野说:“赶路。”
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了。
众人很快开始收拾东西,程迦独自走到一边,靠在大树上,点了根烟抽。彭野以为她刚才吓到了,需要自己平复,便任由她了。
大家收好东西走到车边,程迦问:“最近的城镇在哪儿?”
石头边往车上搬袋子,边道:“往回走,得好几个小时。估计会碰上刚才那帮人……你问这干吗?”
程迦说:“往回走。”
周围很安静,只有下雨的声音。
彭野把她的箱子放到车上,回头看她,天太黑,她的脸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彭野想了几秒钟,在枪战来临之前,他们正陷入冷战。彭野说:“程迦,现在别任性。”
“往回走。”程迦靠在车边,没有半点要上车的样子。
彭野皱眉,“你又怎么不爽了?”
黑暗中,她烟头上的火光燃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她慢慢呼出一口烟,平静地说:“我中枪了。”
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洒下来,她靠在车边的身影渐渐清晰。
她脸色苍白,人却很平静,右手拿着一支袅袅的烟。左肩膀下,胸部上方破开一个洞,鲜血缓慢地往外渗。
十六和尼玛都震惊了,“这什么时候弄的?”
程迦隐忍地皱了眉,问:“你们现在要和我谈这个?”
肩膀上丝丝绵长的痛感叫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活跃,持续不断的刺激从肩膀上源源而来。她点了一下烟灰,拉开车门,说:“送我去医院。”
“继续赶路。”彭野的声音传来。
程迦抬起眼睛看他,语气有点儿冷:“你说什么?”
云层笼罩过来,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了。
彭野不近人情地说:“走回头路耽误时间,而且危险。”
程迦咬牙道:“呵,我肩膀里有颗子弹。”
彭野却无动于衷,黑眸冷静,像一只审时度势的狼,盯着她眼睛深处,像在探寻更里层的意识。程迦脸上的愤怒没有任何伪造。
她捏紧了手里的烟,肩膀上的疼痛一抽一抽的,她的神经被撕扯着。
她说:“你觉得送我去医院是浪费时间?”
彭野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程迦心寒,转身就走,“你们走你们的,我自己开车回去。”
彭野把她扯回来摁在车身上。
程迦咬着牙,眼睛里全是恨,“我说了,我要去医院。”
彭野黑眸沉沉,说:“我给你取。”
饶是程迦,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疯了!
她想去医院请医生取子弹,而不是在野外不用麻醉地让他拿刀从她身体里挖一块肉下来。
彭野回头对石头说:“把烧酒拿来。”
程迦甩开彭野的手,立刻朝自己的车跑去。
彭野一言不发,大步上前,抱住她的双腿把她扛到肩上,走到车边,一把放倒到车前盖上。程迦起身要滑下来,彭野一跃上车,把她摁倒。
他一手摁着她的胸口,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军刀,对石头说:“烧酒。”
“放开,你放开!”
程迦眼神像刀,手在彭野手臂上又抓又挠,死命挣扎。
彭野虽死死摁着她,但她折腾成这样,也无法下手。他冷着脸,对车下发傻的三人下命令:“来把她摁住。”
程迦吼:“你们敢!”
她抓着彭野的手,指甲深深抠进他的手臂,她扭头看他们,眼睛红得像血,“你们敢!”
尼玛不敢上,十六也不敢。虽然平时他们在无人区受伤都这么紧急治疗,可程迦好歹是个姑娘家。一群人摁着欺负她一个实在说不过去。
尼玛难过极了,明明不是为了省时间和怕危险,七哥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呢?
石头在一旁好说歹说:“程迦,你忍一忍,挖出来就好了。咱们平时都是这么……你忍一忍啊……”
程迦道:“老子忍你先人!”
彭野二话不说,把车顶上的帐篷绳子扯了下来。程迦预料到他要干什么,又踢又踹,可架不住彭野力气大,两只手被绑在车两边的后视镜上。
“彭野,你敢!”程迦嗓子哑了,踢踹彭野。他用膝盖摁住她双腿,把外衣脱下来,将她的腿绑得严严实实。
彭野担心她挣扎中撞到头,又脱了件衣服垫在她脑袋下。
他抓住她的衣领,拿刀一划,冲锋衣、针织衫一水儿割裂。他把她的衬衣和内衣撕开,大半截白花花的肩膀和胸脯暴露出来。
一枚子弹嵌进她的血肉,血一点点往外渗。
程迦眼睛全红,“彭野,你敢,你敢!你今天剜我一块肉,我把你心剜出来!”
彭野语气很平地道:“我今天就敢了。”
他跨跪在她身上,双腿夹住她的上身,把她肩上的衣服拨开,又从石头手里接过烧酒。
程迦挣扎,挣脱不开绑在手上的绳子。
彭野把匕首咬在嘴里,一手拿酒,一手捏住她的脸,把她的嘴撬开,烧酒往她嘴里灌。
程迦不喝,用力摇头,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捏着她的脸,她如何使劲也摇不动。烧口的烈酒灌进喉咙,一股热流冲遍全身,烧进脑袋。
彭野要动手,怕程迦咬到舌头,他把身上穿的最后一件t恤给脱了下来,把白t恤拉成绳卡在她嘴里,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程迦没声音了。
彭野拿酒洗了刀刃,又浇在程迦伤口上,程迦呜咽一声,全身紧绷而抽搐,手上的绳子绷紧成直线。下一秒,刀刃刺进身体,用力一剜。
程迦的脑子轰然炸裂,瞬间没了声音。
她整个儿蒙了,深蹙着眉仰起头。极致的痛苦与昏眩下,她却看见,那时,天空下着月亮雨。
子弹准确无误地给剜了出来,掉在车盖铁皮上,叮叮咚咚。
彭野迅速给她上药,擦干她的身体,绑好纱布和绷带。剜除子弹后,他的手反而有些发抖。
他一边做一边看她几眼,程迦的脸色在月光下更白了,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涣散,发丝凌乱,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
彭野声音不似刚才淡漠,自己都没意识到带了点轻哄,说:“好了。没事了。”
白布绑在她嘴上,程迦还张着口,眼神却笔直而又柔软。不像承受了剧痛,反而像刚刚得到心爱的玩具。
十六在旁边打下手,小声道:“哥,程迦不对劲啊,一滴眼泪都没流,现在还傻傻的,一直盯着你看,是疼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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